听到“臭屁虫”或“屁巴虫”，很多人可能会皱起眉头，想起那种一碰就释放刺鼻臭液的小黑虫。但就是这种令人避之不及的昆虫，却拥有一个雅致的学名——九香虫，并成为一味珍贵的中药材和一道独特的地方美食。

九香虫并非浪得虚名。其“九香”之美誉，源于它经过恰当炮制（如清炒、油炸）后，体内特殊的挥发性物质会转化，散发出诱人的焦香气味，完全颠覆了活体时的形象。

更重要的是，它很早就进入了中国人的药典。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明确记载：“九香虫，产于贵州永宁卫赤水河中，大如小指头，状如水龟，身青黑色，至冬于石下，土人多取之，以充人事。至惊蛰后即飞，不可用矣。”这句话，不仅指明了核心产地——赤水河流域；同时描绘出了它的外貌特征；还有赤水河畔温暖湿润的气候、多石的河滩环境，为九香虫提供了理想的栖息地的生活习性；而且确立了它的药用价值，而其性咸温，能理气止痛、温肾助阳，常用于胃脘胀痛、腰膝酸软等症，在中医药文化中，这种源自特定产地、品质公认更优的药材，被称为“道地药材”。

在赤水河流经的贵州仁怀、习水等地，九香虫超越了药屉，直接跃上了餐桌。对于当地许多人，一盘酥脆的九香虫是招待贵客或闲暇小酌时不可或缺的美味。

化“臭”为“香”的关键在于处理的智慧。当地人通常会将其用温热的淡盐水浸泡片刻，促使它排出体内的臭液，随后滤干水分，用温火在锅中慢慢焙炒。随着水分蒸发，“打屁虫”逐渐变得金黄酥脆，腥臭味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扑鼻的奇香。嚼在口中，嘎嘣作响，香脆异常，是高蛋白的佐酒妙物，其地位不亚于花生米，成为独具风味的河畔记忆。

为了亲身体验这份自然的时节馈赠，前几天趁着天气晴朗，前往茅台镇附近的赤水河河滩。按照资料所述和老一辈的经验，这正是九香虫聚集在河滩鹅卵石下准备越冬的时节。

河滩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头，被河水冲刷得光滑。我满怀期待地翻开一块又一块石头，脑海中想象着其下蜷缩着成群的九香虫。然而，现实却令人沮丧——石头下空空如也，只有潮湿的沙土和慌忙逃窜的其他小虫。连续翻找许久，竟一无所获。

仔细观察后，我发现很多石头都有被近期翻动过的痕迹，周围沙土凌乱。我忽然明白了：我不是错过了，而是来得太晚了。早有“季节守候者”捷足先登，进行了一场高效而彻底的“清场”。这让我想起棕熊在河边守候逆流而上的鲑鱼的自然场景。

近十年来，由于药用、食用及保健需求激增，九香虫的价格经历了堪称疯狂的上涨。从每公斤几十元，一路飙升至每公斤一千余元，优质品价格更高。据行业估算，全国年需求量可达数百吨，但野生资源采集量远不能满足，供需缺口巨大。

巨大的利润如同磁石，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季节性采集大军。秋冬季的赤水河某些河段，一度出现众人翻石捉虫的景象。这场对九香虫“捕捉竞赛”，并未影响它们静静的呆在无人去往的地方继续繁殖着。

面对市场需求旺盛的尖锐矛盾，寻求九香虫数量的出路已成为必然。近年来，人工养殖九香虫的探索在贵州、四川等地悄然兴起。

人工养殖旨在模拟九香虫的野外生态环境和生长周期。养殖者需要为其提供合适的寄主植物（九香虫以瓜类、豆类植物汁液为食，如南瓜、丝瓜和豇豆），控制好温度、湿度，并精细管理其漫长的生长过程（从若虫到成虫需数月，且需要经历越冬）。虽然技术仍在不断成熟和完善，面临成本、成活率等挑战，但成功的养殖已经能够稳定产出部分九香虫。

养殖的意义不仅在于填补市场缺口、平抑价格，更重要的是，它能缓解对野生种群的压力。这是一条从“向自然索取”转向“与自然共生”的必经之路。

从《本草纲目》的记载，到仁怀酒桌上的香脆；从赤水河滩的石头下，到火爆喧嚣的中药材市场；再从野外种群，到人工养殖大棚——九香虫的命运起伏，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如何利用自然馈赠的复杂故事。它提醒我们，最珍贵的或许不是无限索取，而是找到那份让馈赠得以永续的平衡。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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