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落满了雪，后院红豆杉和铁树针叶也铺了一层细细长长的雪粒。冬的行动总是轻手轻脚的，静悄悄地使空气变得凉丝丝，在人们睡梦中了无声息将这片土地上的万物刷得一白无际。

奶奶问晚自习前还要不要吃饭，彼时我正读高二，她种在前院的白菜长得不错，被霜打过吃起来甜甜的还软烂，比超市买的好吃。此刻的耗儿山陷入一片静寂之中，通往我家的楼梯坎上歇着一位老伯，他刚在菜市口买了一肥料口袋燃煤，用背篼装着，远处建筑停了工，吊车悬挂在灰白的空中，显得有些孤零零。

院里的树也跟着静谧，桃树、李子只留得光秃秃的枝桠，黄葛树、枇杷也没剩下多少叶子，对比起来，荷花池旁的竹林显得格外坚韧，上半枝头被雪压出了围墙，根却深深扎进土里，一步也不肯挪动，叶子是绿的，带着雪的绿，增添了几分专属耗儿山冬色的厚重。

从奶奶手里抢过菜刀去砍白菜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从来不是为了那一颗白菜换上厚厚的雪地靴，前院紧挨着围墙大概几平米的地方种了甘蔗，我酷爱收割，包含长得并不出色的甘蔗杆。

它们太不争气，节只有两个拳头那么长，砍掉嫩的部分，也就一米来长。刀扔了，蹲地上奋力嘶啃着，那味道寡淡，不到两分钟就让人放弃了，索性收拾一番连着砍下的部分扔进竹林，不忘摇头感叹:“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奶奶在厨房唤我，应了声，在花坛改造的菜园随手砍了棵抱怀里，想着，这冬天还得有芫荽和蒜苗，又转身刨开雪扯了些出来，甩两下双手已冻得通红。

奶奶洗净腊肉切片，放锅里煎，撒上干辣椒段、生姜翻炒，不一会儿锅里出了油，把肉捞出来放盘子里备用，这种煎得干干的腊肉是我的心头爱，每当这时就会趁她分心偷吃两块。

“张牙舞爪，没个姑娘样子。”奶奶头也不回洗着小葱。我则嘿嘿一笑，连说几个好香逃出厨房。

除了腊肉火锅，奶奶还炒了洋芋片，我和弟弟是两个洋芋疙瘩，顿顿吃也不厌，炸洋芋、煮洋芋、土豆泥、洋芋粑……要不是这院子全用来种了树，奶奶一定腾出块给我们种土豆。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初，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大口饭菜往嘴里送。我们都在想着自己的事，弟弟在思考怎么把玩具熊放进被子里蒙混过关逃出去上网打游戏，我在想还没看完的几集偶像剧是不是要趁家人都睡着了起来半夜再接着看，而奶奶应该在想那些甘蔗怎么隔段时间就会少一些，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晚自习时间到了，裹了长长的羽绒服，又把校服套在羽绒服外面出了门，奶奶叮嘱我回去走慢点，结了霜的地滑。

背上书包出了门，呼了一口气，吐出白色的雾。雪踩下去，咯吱咯吱地响，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黑洞，它们是巨大白纸被行人路过时烫化的窟窿。雪下得更大了，建筑工地、围墙、街道、青菜地、野草都被无穷尽的白色掩埋。

这种白，使人变得渺小，然后世界倏而空旷，仿佛置身白色海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