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怀的雨

文：阿娜尔·孜努尔别克

一

十月尾声，我背着双肩包，在乌鲁木齐的晨夜出发，赶早七点的飞机，经三个半小时，到咸阳转机，目的地是贵州仁怀。

茅台落雨，许多航班取消，我这趟航班第一次通知延误是在原先时间往后两小时，凭空多出时间，允许我在咸阳机场闲逛，打算吃羊肉泡馍，然而未如愿。

消磨了一段时间，坐在门店的吧台，买了面包配咖啡充饥，路过的人频频看我，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们。困意来袭，我回到登记口附近的座位，趴在双肩包上沉沉睡去，恍惚间仿佛回到求学年代的高铁站，广州车站人满为患，泡面的味道充斥空气，十六岁的我焦虑而彷徨地等待六百公里之外的路。

人生的经历总是伴随着轮回，以记忆或现实的形式。

醒来，身边换了一拨人，原先孩子一直哭闹的三口之家离开，想必是选择了改签。

我继续松弛而稳当的等待，即便我有不得不赶去的活动，这是年龄带给我的情绪礼物。很快广播通知，航班又一次延误，具体时间待通知。我打开电脑处理琐碎，期间偶遇同样去仁怀的三位老师，下一段行程有了搭伴，十分庆幸了。终于，飞机于下午五点顺利起飞，经一个半小时我们抵达茅台，继续乘坐机场大巴，半小时抵达仁怀下榻的酒店。

看来，仁怀的雨水在那晚是一定是要浇灌我的。

从一个黑夜到另一个黑夜，我如神秘人般抵达仁怀，壮年以及往后的年岁都未曾想象自己会突然到访的地方。

仁怀的雨很奇特，你以为没有下雨，可是很快全身就湿了，然而你并不会产生任何丝毫的埋怨，或许我生活的地域干旱，而我需要雨水强烈浇灌。

走在雨中，故意没有打伞，想感受丝丝细雨落在脸上，头发上的轻盈。久远时光，南方城市生活的记忆一点点撩拨着我，体内封锁的活力渐渐苏醒，带着好奇，激动，欢喜，我拿出手机，循着地貌缓缓上升的高度望去，城市的建筑，行人，车辆，以及背后依傍的山都崭新而闪亮，它们被装进我的手机相册，进而走进我的记忆。

雨落得更小，伴着轻柔的风轻柔地浮上脸庞，此时我来到近300年历史的鹿鸣塔下方，天与地之间渲染着浅灰，偶有泛白，鹿鸣塔以深灰色青石堆砌，高耸的阁楼层次分明，抬头仰望，飞檐翘角，古朴典雅。科举放榜到茅台烧房，到红军长征，这座塔记载了仁怀岁月中的深刻变迁，如今矗立城市中心，与仁怀博物馆，周围生态景观巧妙结合，历史与现代，文化与自然交融，象征一代人的精神气象。

塔的对面，群山缭绕，仙气飘荡，青烟丝雨的情调中，多余的一步不想走，也走不动了。

空气中夹杂着湿润，呼入与呼出之间身心得到舒展，昨日一天的奔波与劳累悄然离去，我宛如新生，坚定地站立赤水河浸润的土地。

我想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一定没有烦恼，尘埃，任何形式的，都有随时被雨水擦洗的可能。因此，他们，男人或女人背着背篓，装着孩童，家当，物品......一切与生命关联的东西，轻盈地踏着步伐走在婉转的路上，在紧贴着大山的地方，诉说着人的朴素与真实。 

二

坐着大巴穿梭城市，道路在群山当中蜿蜒，辗转，人们依托现代科技与自然有了美妙的和谐。道路连接着桥梁，桥梁连接着大山，人走在路上，便与大山连接。这里的人说方言，语调柔和，缓慢，也可以自信地唱响山歌，嘹亮，粗犷。

一方土地养育一方人。

忘不了肩上绑着一个孩子，手里牵着另一个孩子的年轻妇人，她大大的眸子与我的双眸通过玻璃窗，和屋外漫天的充满酱香的湿润空气紧紧触碰，是一双纯净，深邃，充满故事的眼眸。多么漂亮的眼睛啊，我情不自禁地冲她微笑，她让两个孩子向我招手，肩上的孩子举起小手使劲挥动，她身旁的孩子懵懂地望着我，疑惑着。那是在连绵雨水片刻停歇的间隙，妇人在赶路途中停在了路边，而我也在赶路途中等待，相视一笑，我们彼此找到了停留的答案，是为了遇见。

仁怀的深秋与乌鲁木齐的深秋有大不同，仁怀的深秋主色调依然是绿，即使是深秋，植被郁郁葱葱，婀娜多姿，抬头仰望，樟树枝干优美，土地为起点向上勾勒的深灰色线条无限延展，把雨水浇灌的这片地域的生机勃勃，以绿色为讯息传递天空和世界。

大巴在山路爬行，这体验同我坐车攀岩那拉提空中草原一致，沿着山的臂膀缓缓上升就能抵达视野最高地方。果然，没一会，我出现在海拔近500米，制高点。下车，眺望，茅台镇一览无余，赤水河安静流淌，一侧的山酒厂遍布，几乎没有空余，湿润的空气，酱香味扑鼻而来，走几步，身体和精神带上了醉意。

漫山遍野的绿是天降雨水的热烈浇灌，穿城的赤水河与天降的雨水酿成了酱香味浓郁的酒，它融合了人世间所有味道，酸与甜，苦与辣，尝过一口便知晓，为何有人对这味道流连忘返。《天酿》剧目的演艺还原了茅台酒在历史长河中的诞生与发展。红色记忆，酱香工艺和人文蜕变，贵州的过去与现在闪耀着辉煌篇章。

走出剧场，进而浸入缓和而平静的风，身着苗族服饰的美丽女孩美丽的发饰和裙摆随风飘动，丝丝涟漪与风一起荡漾。

我站上观景台，倚靠栏杆，看远处的山，一座与另一座的连接处是路，路的尽头是整齐的房屋与整齐的生活。山的高度几乎一致，望久了，感觉在看一副定格的山水画。

真实与梦境切换的间隙，雨已经完全停了，地面逐渐干涸，天色渐晚，城市亮起了灯，群山与树木悄悄隐蔽，古朴建筑和巷道通过嘹亮的声音陡然出现，好像一把雨水洗出了仁怀这幕硕大画卷中秘密隐藏的那一副，感叹着，惊叹着，经1915广场，我回到酒店，躺在如软的床上，进入甜甜的梦香

仁怀的雨，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