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中的螃蟹个个精神，大的如掌，背壳褐中带金，像披了件陈年的铠甲，小的只有铜钱大小，黄褐色的背壳，白生生的肚皮，只只体壮肥膘，虎虎生威，它们挥动着螯钳在水中搅动，浑然不知命运已被酒香牵引。小弟挽着袖子，额上的汗珠子滚到下颌，手在水里轻拨慢搅，换水换得仔细，仿佛怕惊扰了这些将要与佳酿相逢的生灵。

妻子见我来，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我和小弟一中午的功劳，都是在后山的水沟里掏石洞，搬石块捉出来的，今晚用仁怀酱香酒来焖，那滋味，保管你记一辈子。” 我连忙摆手：“山里的螃蟹怕是有毒，吃不得，别冒这险。”她嗔怪地白我一眼，语气里带着笃定：“懂什么？这山蟹配仁怀酱香酒，才是绝配。你不敢吃，我们可要好好品。”

暮色四合时，厨房成了酱香的主场。妻子捞起泡得透了的螃蟹，盛入白瓷盆，转身从柜里取出一瓶仁怀酱香酒。瓶身未启，已隐隐有醇厚的香气透出，仿佛窖藏的时光在悄然苏醒。她缓缓拧开瓶盖，酒液如琥珀般倾入杯中，刚一接触空气，那股独特的酱香便炸开了。

就着这酒香，妻子将酒缓缓倒入蟹盆。不过片刻，原本张牙舞爪的螃蟹便蔫了下来，螯钳垂落，吐着白沫，像是被这醇厚的酱香醉倒了，连挣扎都带着几分慵懒。她借着水流细细冲洗，指尖拨开蟹壳时，连水珠都仿佛沾了酒香，洗得干干净净的螃蟹，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酱香底色。

油锅烧得滚烫，螃蟹入锅的瞬间，油花溅起，带着蟹的鲜腥撞上热油，却被早已萦绕在厨房的酱香轻轻一裹，顿时生出别样的香。青褐的蟹壳在热油里慢慢转红，像被酱香晕染的红霞，每一寸壳都吸足了油香，又透着酒的醇。妻子翻炒间，酱香与油香、蟹香缠在一起，在厨房里打着旋儿，连空气都变得黏稠而诱人。

炸好的螃蟹入了砂锅，蒜末姜末煸出的香刚起，她便又倒了一小杯仁怀酱香酒。酒液一触热砂，“滋啦”一声腾起白雾，那股酱香瞬间被点燃了——比先前更浓烈，更霸道，混着辣椒的辛、紫苏的清，还有蟹肉的鲜，在砂锅里翻涌、交融。这时候的酱香，不再是单独的香，既突出了蟹的鲜，又让辣有了回甘，连紫苏的清苦都变得温润起来。小弟搬个小凳守在炉边，鼻子几乎要贴到砂锅上，被那越来越浓的酱香勾得直咂嘴，喉咙里“咕咚”声不断，眼睛瞪得溜圆，满是对这酱香浸润下的美味的渴望。

四十多分钟后，锅盖一掀，酱香率先“破门而出”，浓得化不开，直往人肺腑里钻。砂锅里的螃蟹红得油亮，每一道蟹壳的纹路里都嵌着酱香，油汁在蟹肉间流淌，泛着琥珀色的光——那是酱香与蟹鲜交融的印记。小弟急不可耐地抓起一只，烫得直甩手，却顾不上吹，一口咬下去，先是蟹壳的酥脆，接着是蟹肉的嫩，而贯穿始终的，是那股子醇厚的酱香，在舌尖上慢慢铺展开，粮食的甜、窖底的陈、蟹肉的鲜，层层叠叠，像在嘴里演了一场好戏。

我终究抵不过这诱惑，夹起一只，先凑到鼻尖闻了闻——酱香霸道地钻进鼻腔，带着蟹的鲜，勾得人喉头一动。咬开蟹壳的瞬间，酱香在口中炸开，不烈不冲，反而像温水般漫过味蕾，蟹肉的甜鲜紧随其后，与酱香缠绵在一起，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胃里都暖融融的。再抿一口杯中的仁怀酱香酒，酒液入喉，酱香更显醇厚，仿佛带着蟹肉的鲜在舌尖打了个转，余味里既有酒的陈香，又有蟹的清甜，两种滋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妙到了极致。

“怎么样？这仁怀酱香酒配山蟹，没骗你吧？”妻子笑着举杯。我赶紧碰上去，酒杯相撞的轻响里，满是酱香与鲜美的交响。这一刻才懂，所谓佳肴配美酒，大抵就是这般——让醇厚的酱香，把山蟹的鲜美，酿进了寻常日子的滋味里。